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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謝里法先生是1988年的時候


雖然早已拜讀著作’’台灣美術運動史’’


也略知他本人一直旅居美、法各地


但卻不知他也是海外黑名單之一的’’民主人士’’


 


各校美術系都積極地邀請他蒞臨演講


我就讀的國立藝專也不例外


「我爸爸,和一些人都想請謝先生吃頓飯,很崇拜呢。」


住在板橋同學說


 


那一年,謝先生第一次回國,在離開台灣二十年後


 


第二次再見到他


已經是1994年的時候了,沒有黑名單的限制


他可以在故鄉來去自如


由於工作的關係,得以貼近,並一起相處了一段時間


.對於他的幽默與直率的真性情  開始多所接觸


有的時候,趕時間,我騎摩托車載著他奔赴各地。


後來注意到:這位台灣美術史研究的先驅者,很多人是準備


好黑頭車恭迎恭送的


有時候他也很認真的、天真的


大老遠從台北的桃源街買了有名的牛肉麵來桃園給我們


時至今日,我只記得那種溫暖的感覺,


至於牛肉的滋味,忘了


 


 


因他對路線不熟,常由我陪他去拜訪各地的美術耆老,才發


現:許多人簡直把他當教父似的尊敬與崇拜


很多時候,長輩們都是以台、日語夾雜交談


我也似懂非懂參與了他們的回憶


 


開始發現了塵封許久的日據時期的美術記憶和歷史


注意到所謂的台灣意識本土意識的情感,


是一股被壓抑與忽視的洶湧伏流


 


因他的研究,讓許多埋沒在殖民時期的美術工作者得以重見


天日。


讓那些人可以肯定他們一生對藝術追求的努力與執著。讓許


多後世的人,可以正確的、尊嚴地、面對自己、父執輩、與


這片土地先前一段文化與歷史。


試著回想:


在那樣的時代與條件下,一個人在紐約,願意做著那些無人


聞問的工作


靠著一封封台美間書信的往來


他和老畫家之間,逐漸拼湊出那個該被時代幾乎遺忘的歷史


輪廓  


需要多大的毅力、勇氣、與熱情?


當我看到那些老畫家,或是親人後代,見到二十年來,不曾


謀面的謝先生來臨時,開門那一刻的感激眼神


我知道


他一直默默地作自己認為該做的事 


並且,贏得眾人無限的敬佩


 


 


有一次,去中央大學演講,他談到藝術家成長的背景,與當


時的社會現況______


大戰時的物質條件、日本人對台灣的殖民地政策、


東京藝大招生規則的改變等等


最後,一個藝術家的成名與否,無關個人藝術成就高低的結


論成立_______


講法是這樣的:


該死的都死了,不該死的活了下來,就成名了。


 


引得大家笑成一團:


因為,家境辛苦或身體較虛弱者如陳植祺、黃土水等人,藝


術成就並不亞於他人


但因年輕早逝,難以如其他後繼者


可以等待更好的環境與成熟的機緣


以致於作品埋沒許久,多年後才重見天日,


讓人驚艷、讚嘆,也不勝唏噓。


也讓人不禁想像:如果他們在世久一點,


是怎樣的藝術成就?


當然,我也聯想到了戰後的陳澄波、郭柏川兩位


還有考了八、九年。不曾考入東京藝大的張義雄先生


很多年後,在拍賣會上,我們看到了他們的光芒


 


有一次,我的疏忽


沒注意他是費力的,獨自工作著,確實需要幫手的


過好一陣子之後


才靦腆不好意思的問我:可以幫他嗎


搞得晚輩我立刻連聲道歉,趕忙加入


以他在畫壇教父級的地位  或與我熟識的程度,


直接開口要求後生晚輩幫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但他還是謙虛的做著,直到不得已的時候,才開口。


 


有時,聽他談論小時候的成長,流離遷移,


原籍桃園八德,後來又到了九份


再到了迪化街成長,考入師大後,


外省籍孫多慈老師對他的照顧之情。


考到公費留學後,已經先幾年赴法國留學的李明明與金戴熹


的越洋協助


住在宜蘭的畫家王攀元先生,


購畫贊助出國經費的情義


留法時對潘玉良與常玉的一些軼事


言語之間,很多往事與辛酸變成了一種幽默的回想。


很難看出因“政治因素”


或多年“黑名單”而有著激烈的悲情


或省籍意識對抗的情結,


對照與他相同背景待遇的政治人物的時下表現。


我看到的,是更多超越族群、權位戀棧、意識形態之上的情


感。只留下更多人性光輝,與溫馨關懷。


 


他的直率也令我印象深刻


有一陣子,訪客絡繹不絕,許多人來探望謝先生


說客勸進、或沾親帶故、或朝聖者兼有之


原本,極度希望他擔任北美館的館長


熟悉美術圈生態的人都知道


那時編制在北市政府下的北美館,


對照紋風不動的故宮


與一樓藏著山頂洞人的歷史博物館


看似位小,其實權重,是台灣藝術界對外的窗口,


也是國內重大藝術比賽與前衛展覽的主辦單位


是引領著美術界邁進的領航者


館長,


簡直就是號令天下的武林盟主與大宅門員外的綜合體


如由極孚人望的他出任,的確可以服眾、而且繼往開


來,開創一番新局。


他的看法呢?


「藝術史上有名的藝術家,沒有一個人,因為藝術成


就,擔任過美術館館長。」


 


或可說:帝力/權位與我有何哉??我想


 


也曾請教他,我想投考研究所或深造的想法____


「你看:台灣或世界上畫得好的畫家,跟碩、博士學位有關


係嗎??」


或 


「某些人學、經歷很好,你覺得他們畫得好不好??」


一棒子打得我從學歷的迷思中醒來:


想學習與成長,是靠自己的長期追求與努力投入,而非考試


門檻的通過技巧


 


那時,還有長輩揶愉幫腔:「那某研究所所長是你多年好


友,你跟他關照一下如何??」


 


「那所長不是這種人啦。」我說


 


「他不是這種人___我也不是這種人啊。」


謝先生說


又被棒子打到!!!


 


多年後,已有許久未見著他


 


我回想著 謝先生


與曾經給過我感動領受的師長們


他們 


 


都向當時不知世事的我,展示了一種磊落不阿的人格


 


引導著我:


 


知道在世間:還有一種超越的生命情境,可以存在、


一直向上奮進、追求而不終止。


 


寫在謝里法先生70週年回顧展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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